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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二德子根本不拿正眼瞧她,生冷倔硬地撂下一句话:“这位大嫂子,我阚二德子从来不跟女流之辈过话,更不共事儿,您给我上一边凉快去!”说着话把脸一沉,厉声喝道:“行了,咱也甭磨嘴皮子了,没钱好办,来啊,给我搬!”

姜十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报官又不占理,衙门口也不是随便进的,只得一边拦挡一边哀求:“阚二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啊……”阚二德子油盐不进,抬腿一脚踹在姜十五心窝子上,当场给他踹倒在地,半天挣扎不起。跟随而来的一众混混儿“呼啦”往上一冲,把个老姜家抄了家。顶箱立柜、被卧褥子、一家大小的衣服鞋帽、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连带大鸭梨的几件首饰、藏在炕席底下的票契……一概搜罗得干干净净,如同搬家一样,没留下任何东西。最后摁着姜十五的脑袋,落下十指手押,连房子带地都给占了。姜小沫这一弹弓子打出去,把自己家打了一个倾家荡产、片瓦皆无,坑得他们家老太爷一口气没上来,俩腿儿一蹬,西方接引去了。

老姜家够不上什么大门大户,可是破家值万贯,姜十五大鸭梨两口子,辛苦多年挣下这份家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根毛也没剩。专管闲事的丁大头为人仗义,得知姜十五一家无处容身,帮忙赁了处破砖烂瓦的便宜房子,一明一暗两间小屋,离丁大头的住处不远——石桥西胡同的一个大杂院,里面挤着十七八户人家,无非是打铁的、剃头的、卖杂货的、倒脏土的、看澡堂子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院子一侧紧挨着戏园子后台的大墙,在屋里就能听见台上的锣鼓点儿。另一侧是一个大水坑,此时正是夏季,满院子飘着刺鼻的臭气,绿头蝇乱飞乱撞,打哈欠都不敢张嘴。雨水大的时候,整条胡同咕咚咕咚冒黑水,屋子里就得水漫金山,水落下去的时候,屋中满地的蛤蟆,墙上全是绿醭儿,铺的盖的没有一件不潮的。走在胡同里,迎面撞上十个人,至少有两三个“狗烂儿”,说不定还得再饶一个踩道的小蟊贼。

地方再次也是个窝,丁大头帮着姜十五一家人安顿好,临走又撂下几个铜钱。姜十五感激不尽,觉得这个朋友没白交。自从他被阚二德子踹了一脚,心里一直堵得难受,有苦说不出,暗气暗憋,瘫在炕上整天咳血。大鸭梨已是过景儿之人,又一连生了四个孩子,肥屁股粗腰的,早没了当年的身段儿,脸蛋子圆得跟锅盖似的,再出去卖艺也没人看了,勉强干些粗活,靠着给人家缝穷、拆洗旧衣裳,挣个仨瓜俩枣儿的糊口,经常揭不开锅。

西关外有个施馍厂,专行善事,吃不上饭的穷人,一天可以去领一个棒子面饽饽,这一个饽饽不下一斤,足够吃一天的。无奈僧多粥少,每天天不亮,饥民们便将施馍厂围得水泄不通。说来却是邪门,那些个上了岁数的小脚老太太,头不梳脸不洗,看着步履蹒跚,大风一吹就得摔一溜跟头,抢饽饽可是如狼似虎,一个比一个能挤,棒小伙子遇上她们也得甘拜下风。大鸭梨带着姜小沫去过几次,连点儿饽饽渣子也没抢着。

以往民间所说的开门七件事,无非“柴米油盐酱醋茶”,实则应该多加一个“香”,就是插在香炉中拜神用的“立香”。旧时讲究给灶王爷一天烧三炷香,走江湖的艺人还得拜祖师爷,也是打板上香一天磕一次头。唱大鼓书的祖师爷是周庄王,因为古时候周庄王曾击鼓化民。大鸭梨这种迷信的妇女,认为灶王爷是家神,宁可不给祖师爷烧香,也不能委屈了灶王爷,得罪了祖师爷,顶多是不吃这碗江湖饭了,万一让灶王爷看你不顺眼,去玉皇大帝那儿告上一状,你们家更甭过了。也难为大鸭梨,拆了东墙补西墙,拿这点儿水和这点儿泥,能省则省,“柴米油盐酱醋”六样全免,干脆不在家里开火了。胡同深处的水铺有开水,两个大节一算账,不用掏现钱,糊弄一天是一天。也不在家做饭,凉饼子、干饽饽、小葱拌豆腐、咸菜疙瘩就窝头,用不着生火。茶是不能免,起码是一个大子儿一包的碎茶叶末子。为什么不能免去这个呢?因为天津城的水太咸,又苦又涩,不放点茶叶末子没法入口,所以说再怎么省,买茶叶末子和给灶王爷烧香的两份钱也免不了。然而灶王爷保佑不了走背字儿的人家,自打姜小沫惹下这个祸之后,他们家的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没出一年,积劳成疾的大鸭梨也病倒了。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两口子相继过世。多亏有丁大头帮衬着,给姜小沫扯了身白布孝袍子,又给置办下两口薄皮棺材,姜十五和大鸭梨才不至于喂了野狗。

那时候姜小沫才十三岁,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可是真敢下筷子,揣着一柄短刀,扮成个小叫花子,混迹于成群结队的饥民乞丐当中,整天蹲在陈家沟子锅伙大门对面,盯着出来进去的混混儿,伺机找阚二德子寻仇。

按混混儿的规矩,锅伙的大门不许关,不分昼夜大敞四开,最多关上半扇,因为一来忌讳“关门”二字,二来会让外人觉得你怕事。再者说来,锅伙里顶多有一口铁锅、几摞破碗,没什么怕丢的东西。姜小沫这么一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半大孩子,又躲在叫花子堆里,白天跟着一块儿捡人家扔下不要的臭鱼烂虾,夜里在破庙中支口砂锅,有什么煮什么,周身上下又脏又腥气,谁也不会多看他一眼。阚二德子身为四合鱼锅伙的二把,出来进去前呼后拥,姜小沫根本找不到近身的机会。不过待得久了,他也看出了不少锅伙中的门道:四合鱼锅伙的大寨主叫阚金鹏,是阚二德子的堂兄;占据陈家沟子鱼市的混混儿锅伙,也不止一个“四合”,另有一个“秉合”,大寨主叫立地鼎;四合把持西市,秉合把持东市,双方积怨已久,都恨不得把对方灭了,独霸整个鱼市。

秉合鱼锅伙有个混混儿,岁数也不大,又高又胖跟个掉了毛儿的狗熊一样,大脑袋歪脖子,说话粘齿黏牙,葡萄拌豆腐似的一嘟噜一块,人称“傻哥哥”,从小孤苦伶仃,城里城外到处跑,捡烂菜叶子过活,没少受人欺负。几年前被秉合鱼锅伙的大寨主收为义子,给他足吃足喝,养得肥头大耳一身夯肉,无异于“屎壳郎变知了——一步登天了”。姜小沫当年经常带着一群坏小子在河沟里逮蛤蟆、摸泥鳅,他见到傻哥哥凑过来看热闹,就逮住一只活蛤蟆塞入傻子裤裆。活蛤蟆在裤裆里乱窜乱跳,可给傻哥哥吓坏了,顺着河边一路狂奔。混混儿们都扎绑腿,无论他怎么跑,活蛤蟆也掉不出去,当众脱了裤子才算得救。一众看热闹的笑得前仰后合,纷纷夸赞傻哥哥屁股蛋子又大又白。不过傻子不记仇,再见着姜小沫仍是乐呵呵地打招呼。姜小沫得知秉合是四合的死对头,有心去秉合入伙,等过几年长大了也开逛当个混混儿,豁出这条命跟阚二德子抽上一把死签儿,于是托傻哥哥帮忙,在秉合鱼锅伙当了个小混星子。

锅伙中的首领称为“寨主”,鱼锅伙的寨主还有个别称叫“大篓儿”,其余混混儿在一口锅里搅马勺,不分老幼尊卑,皆以兄弟相称,对外说这叫“肩膀齐为弟兄”。实则不然,既是大寨,肯定会有头把、二把、三把,底下的兄弟也得分出个三六九等。头等混混儿肩不动膀不摇,按月拿一份例银;二等混混儿也有例银,不过得出去盯事儿,戳在鱼市上开秤定价、抄手拿佣;再次一等的混混儿,平时不在锅伙里住,也拿不到例银,但是随叫随到,一个招呼立刻过来盯事儿,锅伙会按出力多少,分给他们一份钱粮。此外还有姜小沫这样的小混星子,大的十五六,小的十二三,跟着锅伙混口吃喝,别人在前边打架,他们在后边摇旗呐喊,扔个砖头瓦片什么的。姜小沫以为还得忍上三五年才有机会报仇,哪知锅伙之间争斗不断,找个由头就开打。

第3章 姜小沫惹祸下

那天一大早,四合鱼锅伙中的混混儿比以往多了几倍,有人拎着活鸡,有人抱着酒坛子,出来进去的慌里慌张,门口围了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陈家沟子鱼市上的人们看得出来,当混混儿的平常可舍不得这么吃,又是鸡又是酒,肯定有大事!

果不其然,四合鱼锅伙开了香堂,在院子当中摆了一张八仙桌子,上列蜡烛、香炉、签筒等一应之物。晌午时分,大寨主阚金鹏,二寨主阚二德子,以下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两百多号混星子全到了,黑压压人头攒动,癞蛤蟆吵坑似的乱成一团。锅伙中的师爷尖着嗓子叫道:“众兄弟收声,大寨主有话说!”神色阴沉的大寨主阚金鹏坐在太师椅上,此人三十来岁,细腰耸肩,衣着打扮不同于一般的混混儿。穿一件灰色掩襟长袍,外罩蓝闪缎琵琶襟马褂,头戴风帽,粗大的发辫垂于脑后,脚下夫子履,一张青白色的大长脸,凤眉细目,唇薄如纸,颌下青髯稀疏。也不像寻常的混混儿,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阚金鹏是接了他爹的位子,刚坐上四合鱼锅伙的头把交椅不久,他端起宜兴紫砂手把壶,“吸溜吸溜”嘬了两口,并不急于发话。一众弟兄揣摩着大寨主的心思,没一个胆发出声响,挤在门口墙头上看热闹的也止住了喧哗。大寨主润透了嗓子,将手把壶在八仙桌上一蹾,又抬手将脑后的发辫捋到胸前,这才说道:“兄弟们是不是也觉着近来的日子口儿紧了?吃的喝的跟不上了?不是我吝啬惜财,眼瞅着不好过了,鱼市就这么大一只碗,碗里是鱼是肉,咱兄弟分着吃。而今世道乱了,碗里的肉少了,你们大伙说说,这该如何是好?”堂下的兄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一瞪一个翻白眼,都不知如何回应。

师爷接过话茬儿:“弟兄们还不明白大寨主的意思吗?一个陈家沟子鱼市,容不下两个锅伙,与其坐等着喝西北风,不如把秉合鱼锅伙赶走,咱四合鱼锅伙在此独霸一方,那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众混混儿一听要对付秉合鱼锅伙,立时鼓噪起来。对他们来说,打架才是正经差事,“英雄”总得有个用武之地不是?因此个个摩拳擦掌,叫嚣着要大干一场。

大寨主一摆手,叹了口气说:“但凡有条活路,我断不会出此下策,无奈一山难容二虎,既然大伙有心气儿,咱今天就拿了生死签!”两百多号混混儿鸦雀无声,齐刷刷望向师爷。锅伙里的师爷地位相当于军营中的军师,但又完全不是一码事儿。军师运筹帷幄,师爷却是一肚子的歪门邪道。他煞有介事地拿起桌上的签筒子,使劲在手中晃了几晃,发出“哗楞哗楞”的乱响。大寨主阚金鹏叫道:“我拿头一支签!”说罢一伸手,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竹签,当场亮明,是一支红签。紧跟着是阚二德子,也顺手抽出一支,还是红的。

其余混混儿依次上前抽签,抽中红签的个个摇头叹气,只有一老一少两个混混儿拿了死签,也就是黑签。老混混儿叫“徐老蔫”,五十来岁,满脸皱纹,嘴唇干裂,目光浑浊,黑眼珠子发灰,白眼珠子发黄,一身酱紫色的湖绸长衫敞着怀穿,底下青缎子中衣,扎着雪白的丝绦,肩上背着个粗麻布褡裢;年轻的二十岁出头,绰号“三棒槌”,枣核脑袋两头尖,又粗又黑的辫联子搭在胸前,身穿青布裤褂,肥衣大袖、晃晃荡荡,腰里扎着月白洋绉褡包。众人纷纷向他们俩道贺,三棒槌喜形于色,比拜天地入洞房的新郎官还高兴;徐老蔫则是一脸淡定,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混锅伙的抽中黑签,等同于拿了死签,为什么说可喜可贺呢?因为两大锅伙之间的争斗非同小可,要想把这场事挑起来,抽死签仅仅是头一步,接下来还得有人自残挑衅、上门卖味儿。如果对方被血肉横飞的阵势吓住了,即可不战而胜,挑事一方这么做付出的代价最小。如果对方不买账,那么再各自点齐人马,找个空地一决高下,无论是跳油锅、滚钉板,还是剜肉断筋、三刀六洞,群殴之前的一切比斗,均由抽中黑签之人应对,可谓九死一生。不过身后之事有锅伙一手包办,家眷儿孙全归锅伙奉养。如果说福大命大,只落下一身伤残,却保住了这条命,下半辈子的吃喝拉撒也均由锅伙照应,此乃雷打不动的死规矩,更是个成名露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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