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8部_第十二章 起用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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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沛还真是就地取材,方入邺城就捡了个鹰犬,又向众人拱手道:“有劳列公相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自明日起若下官查到列公不法之处,可顾不得情面啦!”一句话说得众人不寒而栗。
王粲却没在意,兀自跟着那驴,终于把手中的草喂它吃了,眼见杨沛已登车,又朝着它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那驴四蹄乱蹦,扯开脖子“嗯啊!嗯啊!”一通叫,王粲如闻天籁喜不自胜:“妙哉妙哉!这驴嗓门真高!”
和洽耷拉着冬瓜似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此驴一鸣声闻四方,恐怕要乱一阵子喽。”
贪贿百态
邺城乃冀州首县,也是幕府所在,天下人尽知丞相才是当今朝廷之主,故而邺城实为天下第一县。曹操任命酷吏杨沛为邺城令,实为天下第一县令,这无异于向全天下宣布,严刑峻法开始了。首当其冲被震撼的就是曹营新贵,一时间噤若寒蝉谈杨色变,连素来跋扈敛财的曹洪、刘勋都致书邺城约束子弟——杨沛来当县令,以后老老实实做人吧。
但事情绝没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曹操给予杨沛的不仅仅是县令之职,而是监管整个冀州乃至专断一切诉讼的权力,在这么一个强悍的酷吏面前,无论官员还是豪强纷纷收敛。继曹营新贵之后,河北的豪族缙绅也开始感受到压力了,原本四升的田赋已调整为三十税一,
他们对佃农的租子也已提高,如今来了个铁面无情之人,再不敢随便逼迫佃农了。若把人家逼急了,人家弄份状子往杨沛眼前一递,立时祸不旋踵。人活一世难免有些小过,只要进了邺城县寺,多少年前的旧账都给你翻出来,即便治不了罪,也折腾得你不得安宁。这回不用佃户哀求,土豪们主动就把租子降了,原本要抢要买的地也不要了。大伙咬牙忍着,只盼这位县令爷早早卷铺盖调走;还有人天天祷告,希冀哪天能来个雷,一下子劈死这酷吏。
仅就邺城而言杨沛是很成功的。自从他入主县寺,莫说官员子弟横行不法,就连寻常百姓的口角都少了。那个被他调去担任县功曹的刘慈也颇玩命,整日带着兵巡查街面,监督士农工商一切人等。只要县令的马车一过,无论何人都要退避三分,比躲避丞相车驾还迅速,就连那位不知轻重的公子曹彰都不敢胡来了。曹操眼见邺城内外一片肃然,心中颇为欢喜,自以为办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可就在他沾沾自喜之际,杨沛却把一大摞案卷摆到了他面前。
邺城的问题解决了,但别的州郡收上来的状子还要曹操来处置。其实杨沛早已滤过一边,能处置的他便越俎代庖了,交到曹操面前的都是天字一号的案子,全是状告曹洪、刘勋等人不法敛财的。尤其令曹操瞠目结舌的是丁斐的案子,当初袁涣任沛国都尉就曾反映丁斐、卞秉处理屯田之事有私,他没有在意;毛玠也曾多次状告丁斐不法,他也没有处理,直到现在才知道问题的严重。原来丁斐在处置沛国分田的时候大肆中饱私囊,而且勾结屯田都尉董祀,上下其手以私家的病牛更换屯农的好牛——屯田制中屯农使用的耕牛绝大部分是官牛,是官府借与屯民使用的,凡用官牛者每年收成官六民四,用自家牛的与官府五五分成。丁斐以大量病牛更易官牛,有病的牲口自然会影响耕作,不但国家受损,屯民也不满。而且他换走的牛又干什么用呢?无非是再以私牛的名义租给屯民,从中取利。就这么一换之间,国家不但少了一成的收益,而且病牛也降低了出产,大量不义之财都流入了丁斐、董祀之手,他们偷梁换柱已经好几年了。
屯田出了这么个大窟窿,幕府竟毫不知情,屯民焉能不逃?法度焉能不坏?曹操把阖府上下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决定铁下心来亲自审问此案。
卞秉又成了第一个倒霉蛋,这位舅爷想跑都没处跑,当着众掾属的面被叫到听政堂,灰头土脸听姐夫数落着:“我以为你不过是生性懒散,谁知道你还有这等手段?当初我把沛国授田之事托付你与丁斐,再三嘱咐不可过分敛财,你全当耳旁风吗?家乡人的钱你都敢盘剥,非但自己的面子丢了,连老夫这张脸都没处放!”
卞秉确有冤屈,这会儿也不敢嬉笑了:“在下身为近亲,焉敢中饱私囊?您若不信可彻查我卞氏财产,若有半分贪贿所得,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曹操冷笑道:“好,你是清白的,好样的!可你是聋子还是瞎子?难道丁文侯大肆私吞你不知情?你说擅发并州民夫之事与你无干,我可以相信。但丁斐敛财已非一日,你可曾有一句话制止他?你哪怕到府里说闲话时有跟我提起过半句么?我看你就是个滥好人!”
他们毕竟是一家子,旁人岂能不劝?崔琰出列道:“丞相无需过责卞校尉,此案毕竟与其无干。他至多只是未能检举,还望丞相宽恕。”
“滚!滚!滚!”曹操猛拍帅案,“给你当别部司马都是天大面子,从今往后无事不准再进幕府!”
卞秉瞪大了眼睛看这姐夫,千言万语堵在心间——我哪做错了?难道给你曹孟德当亲戚就这么难吗?不错,我卞氏姐弟不过卖唱出身,当初是你把我们救了。可我姓卞的哪里对不起你?当年环氏的账不算也罢,可三十多年如履薄冰受的什么罪?有功你不赏,有过你先罚,一肚子黄连还得笑脸哄你!我是欠你的,难道此生此世就要任你辱骂,任你驱使吗?你道我不管丁斐之事,真要是撕破脸皮你何颜面对一起举兵的兄弟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天哪!我这辈子活得真冤啊……卞秉想到此处忽觉胸口发闷,嗓子眼发咸,一口鲜血已涌了上来。可他再不愿在人前丢脸,硬是狠狠咽了下去,朝着众人虚拱了一下手,看都不看曹操一眼,转过身行尸走肉般去了。
他是走了,曹操还在生气:“传典军校尉丁斐!”
不多时丁斐就出现在大堂口,与卞秉不同,他已主动摘去冠带,解去囊革;不过脸上神色却很坦然,丝毫没有惧意。曹操方才还气满胸膛,可一见他面心头便犹豫起来——丁斐是家乡故人,又是随自己举兵的有功之臣,无论兵力财力都曾有过贡献,更何况与丁氏夫人是族亲。我已休了丁氏,丁冲手无寸权整日饮酒,如今若再处置丁斐,世间之人如何看我?可若放纵不管,如何向群僚交待,又如何向各地屯民交待?
似卞秉那等近亲,又没有什么大错,随便教训几句打发了便罢,可丁氏故旧该如何处置?曹操这会儿似乎明白卞秉的难处了,实在是左右为难。
丁斐迈步上堂,一撩袍襟直溜溜跪倒在地:“罪臣参见丞相。”他表情不卑不亢,似乎全没把罪行看得多严重。
曹操见他光着脑袋口称“罪臣”,手里却没捧印绶,情知这家伙狡猾至极——捧上印绶是真心伏罪,不带印绶而来明显是还想当官,硬拿情面给我出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