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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严当时的嘴脸,在场凭吊的那些人的嘴脸。
还有南宫夫人的灵堂——金纸银花,纸扎小童,堆成山的灵器用具,锦绣招魂幡,漆黑发亮的金丝楠木棺椁,太多的东西。
几百个人跪在两旁为那个自寻短见的女人守灵,哀哭。
长明灯添着抹香鲸油,九十九卷心字盘香默默燃烧,风吹烟散,香粉簌簌。
太热闹的场面。
而他母亲呢?
湘潭乐仙段衣寒,只有一件脱下了或许就再不能穿上的破衣,一个骨瘦嶙峋的幼子。
她连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命中三尺,你难求一丈。”
——那是南宫严愤怒至极,绝望至极下,对墨燃说的话。
然后这个男人在掌门的注视下,在岳父母的盯伺下,把私生子狠狠地推搡出门,拒而不认。
南宫夫人死了,当配描金漆红的彩棺,玛瑙香珠,雪寒寿衣保尸身不腐,丝帛覆面,绸缎遮眼,驾鹤登极。
段衣寒死了,一具尸身,一人倾泪,阴阳两隔,再无其他。按南宫严的意思,她连一具薄木棺材都不该奢求。
所以,谁又敢说,人在死亡面前是平等的呢?
命运从一开始就是不公的。
到最后。
她仍肌如玉。
她已朽成泥。
“我把她拖去乱葬岗,落了葬。”墨燃寥寥数字,轻描淡写。
他没有细说自己是怎样哀求过路君子载他们一程,又是怎样将那腐烂发臭的尸身花了十四天,拖到城郊。
他也没说自己是怎么用手拨开乱石,碎土,将母亲瘦小的身体埋葬。
墨燃不习惯在人前诉苦。
他一直都是个把过去埋得很深的人,不到逼不得已不会轻言。
他早已在人生最初的那十几年里,受尽了屈辱,恶意,白眼,毁谤。他一颗心坚硬如铁,别人怎么看他,他都无所谓。他根本不屑于有人同情他。
“然后我就去了湘潭。”
他再也受不了临沂这个地方,有一日,躲在出城道士的板车后头,箩筐里,偷偷混出了城。
他开始按母亲叮嘱的,往湘边走去,走了半年时间,从盛夏,到初冬。鞋子破了,那就赤着脚走,到后来脚底都生出了厚厚的茧。
就这样一路走着,问着,当他走到无悲寺外的时候,他终于因为冻饿交加,扑通一声栽倒在了草堆里。
“阿娘……”小小的孩子伏在地下,凌乱的乌发下是一双涣散的眼。他望着那茫茫天地。
下雪了,今冬初雪。
“我要来见你啦……对不起……我撑不住了……”
雪花轻盈落下,叹息般柔婉,覆去他的眉眼。
恍惚间有脚步声临近,窸窸窣窣,紧接着一双手扒开草丛,他听到一个青稚的嗓音:“师尊,你快来!你快瞧瞧他,他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一双芒鞋走近,有个男人在说话:“你别管了,先回去吧。我来看看他。”
那男人的嗓音沉和疏冷,没有太多感情。
墨燃本能地觉得害怕,他本能地觉得那个少年亲近,而那个男人冰冷。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令他抬起手,虚弱地拽住了眼前那个年轻人的衣角。
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淌了下来。
“饭……”
好饿,求求你,我想吃饭。
被他拽住的少年正是当日与怀罪一同下山的楚晚宁,楚晚宁怔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