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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钧便也与他别过,这时低头看着手里一盒属于姜湛的婚事,念及前世种种过往似灰飞,眉头不禁淡淡蹙起来,倏地只将盒子扔给身边的冯己如,嘱咐他收好带回京去,别的也再没多话。
可转念间,姜湛这一桩和亲的婚事,却忽而叫裴钧想到了承平国向姜越提起的那桩和亲。
印象里,似乎冬狩出发前,姜越气得上门打他的那次,便是勒令他在冬狩结束、返朝开印前尽快想出法子推拒了这门亲事的,可他当时只乐见姜越这宿敌破事缠身,就敷衍着瞎应一声作数,实则是根本没想过真要帮姜越脱身的。岂知眼下仅仅半月过去,他这幸灾乐祸的人竟也彻底陷入更纷乱的泥沼,而姜越这个曾向他求援而不得的人,却还无数次向他递出援手——
无论是对裴妍还是姜煊,甚或是对他自己,姜越都帮得太多了。
那或许他也真该帮姜越一把,否则这人情债可就越堆越高,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还得清。
想到这儿,他问冯己如道:“承平二皇子眼下在何处?”
冯己如抱着木盒冲队伍中间处扬扬下巴,“昨日二皇子说要向晋王爷请教猎术呢,本来方才要同晋王爷他们几位皇亲先走的,可又被蔡大人留下说事儿,这就耽搁了,只能同咱们一道。”
于是裴钧招了个杂役过去,向秋源智身边的鸿胪寺行人说明了他要约见的意思,不一会儿,便与秋源智双双站在了营地中央清算猎物的冰雪边。
秋源智虽已年近四十,可一身上下却并无半分人到中年的厌怠感,身上依旧披一件色浅的海狸裘,里面穿着银紫绫织的承平狩衣,双手抄在胸前宽大的襟幅里避风,神容是一派清雅素净,眉眼间有着承平皇族代代相传的安和感。
这种安和感在姜越身上也可见一斑。
此时受了裴钧国礼一揖,秋源智含笑点起头来:“裴大人有礼了。本君犹记初次与裴大人相见时,裴大人尚在鸿胪寺供职,岂知暌违四年,如今的裴大人却已官至少傅,也愈发一表人才了。”
“殿下过誉。”裴钧恭恭敬敬点头谢过,就此笑道:“官品都是天家赏赐,裴钧只是忠君做事儿罢了。”
这话留下的话眼,叫秋源智微微抬起眉梢:“看样子,裴大人这是来为君分忧了?”
“哎哟,这就是殿下抬举了。”裴钧笑得颇难为情,摆摆手道:“在下人卑眼浅,没那么大抱负,今日冒昧约见殿下,实则只是为了治下礼部之事。”说着,他向秋源智走近半步,压低声问:“敢问殿下,听闻数日前,晋王爷为与殿下尽姻亲之好,曾赠与二皇子一批织工,此事……可真哪?”
秋源智闻言,脸上笑意即凝,眉心浅浅一厉,可细目微转间,却依然平静地看向裴钧道:“岂会有此事?本君怎么不知。”
“有无此事,殿下自然心知肚明,若是在下要求证,只需去查查近日承平出关船队中可有多出人来就是。”裴钧不与他分辨,只闲闲看着场中一头头死去的猎物被守军丢上雪堆去,不慌不忙浅笑道,“中原国土物资兴盛,皆源于历朝历代都将采桑、丝织、陶艺、农耕引为社稷之重,也特有官府将丝织等法编纂成册——时至本朝,西南已有将丝、织增产之法,可谓是令一隅之机,月计多织数万匹绢纱。此法一直都是朝廷压箱底儿的秘技,眼下就封在礼部文库里呢,对外都是绝不授予的……可皇上要是知道了承平国偷渡织工归国窃技,这赠予织工者还是当朝王爷——哎呀,那可就有意思了!且不说朝廷上会怎生发落叛国之臣,就只从您承平国想想……承平留在朝中的笔笔国债,朝廷可还没还完呢,那加起来该要有数百万两白银罢?此事若是捅出去,九府国库那帮人,必然会咬定是承平强抢秘技,那朝廷欠了承平的那些银子,殿下说……他们还会还么?”
秋源智静静听完裴钧的话,神色已从安和转为肃静。此时他顺由裴钧目光看去,只见场中忙活的伙夫已升起一丛篝火,是准备炙烤杀好的猎物,正吆喝着要守军搭手将猎物叉上架去。
“裴大人,”秋源智开口了,“你早知此事,却为何没有告诉贵国天子呢?据本君所知,裴大人惯来是极爱打杀晋王爷的,有了此事便正可促成此举,莫不乐哉?又如何不行其便呢?”
裴钧于此早想好说辞,只回眸向秋源智一笑,怪道:“在下要的是皇上还是皇上,晋王还是晋王,如此就还能忠于皇上去打杀晋王,也能依晋王得皇上重用,不到不得已处,在下并不想逼晋王当皇上,也不想逼皇上杀晋王,这样在下才可立足呀,如此简易道理,殿下怎会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