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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就是从这句话之后,他染上了看到那张面瘫脸就忍不住出言调戏的坏习惯,眼中漾起细碎的光华,一时间失了声的墨鸦终于赶在黎佑不耐地离开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哦?不怕我杀了你自己跑路?”
话音尚未落尽,墨鸦便出其不意地扑上去打算给他个教训,结果就是被反制了双手动弹不得,黎佑从容地站在他背后,清冽的声音在耳畔荡起微弱的轻颤,“你打不过我。”
墨鸦却是一声低笑,陡然往后一撞,早就防着这一招的黎佑捏紧了他的手腕,拧起眉顺势仰身避开,却不料那只是佯攻,这家伙为了放倒他不惜搭上自己,看准他不放手立时向前扑去,横倒的前一刻足尖点地骤然转身,猝不及防的变向使黎佑不得不松开手,千钧一发间想起墨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好转推为拉、在整个人将要砸在对方身上时,一手支在地上堪堪伏在他上方,另一手托在他背后垫住,免得他摔得太重。
不过黎佑一番好意,墨鸦却毫不领情,下一刻他戏谑挑唇,久病之下的绝美容颜顿时生动起来,抬起双手圈住黎佑的腰将他抱了满怀,“美人如此投怀送抱,盛情难却,我就不客气了。”
之后的日子宛如一场五光十色的梦,一年前黎佑出师,天玑将临风谷交与他便放手云游四海,与一个寡言少语的面瘫同居在偌大的山谷之中,分明与之前领命杀人的单调生活并无不同,墨鸦却有种生命仿佛忽然之间充实起来的错觉。
每日伴着琴音与林涛声入睡,而后被黎佑亲自唤醒,与他一同用过早饭,泡药浴时他便坐在一旁,手执一卷医典抑或毒经,慢慢翻看静静相陪,身上的伤口结痂、身体渐渐好转之后,偶尔会被他支使去为屋后的一亩三分地松土施肥,由他带着看遍谷中风景,常来闲逛的狮子也开始蹭在身边,记忆不知不觉已被他的容颜填满,他为他上药时低垂眼睫全神贯注的模样,他在灯下一针一线为他改小旧衣服的模样,他为他抚琴镇魂仙人般清雅的模样,他侧卧在树下,漆黑的长发散落在石板上,开出靡丽的花……
时光渐渐流逝,不知不觉季节已从春轮转至夏,体内余毒已被清祛大半,墨鸦开始每日与黎佑过上几招,饶是山中夏日清爽依旧,一番酣战之后依然满头大汗,他被黎佑赶去匆匆洗掉一身湿气,就闲不住地又去了厨房,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香,黎佑正在熬制药糖,见他进来顺手用筷尖探进锅里沾了些糖浆喂进他嘴里,甘醇凉爽的味道在舌尖漾开,墨鸦眯着眼抿抿嘴唇,不吝赞美,“嗯,很好吃嘛,有毒医大人的味道。”
黎佑十年如一日地不理会他,墨鸦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平日里强自压下不提的感慨突然就悉数冒出了尖,有些自嘲地想着曾与白凤说过想得太多对自己也有点残忍,一边又完全不想克制地胡思乱想。
“哎,阿佑不说话,是不信吗,”异常的长久静默似乎昭示着什么,他突兀地伸手捏住黎佑的下颔,强行将他的脸转过来,嘴唇就覆了上去,“那只好让你自己尝一尝了。”
那一夜星空盛大,月色如水。
墨鸦一袭初遇时的黑衣,不知已于黎佑屋前静立多久,他似是在凝望黎佑的屋子,瞳中却一片空寂。忆起白日那个吻、黎佑不迎不拒瘫着脸任他轻薄的后文,冰冷漠然的面上终于漾起浅淡的笑意。
而后在他带着那样的微笑即将绝然转身时,盯了许久的门终于被推开发出喑哑的响动,门口的男人随意披了件外袍,漆黑的长发未束、纷纷散落在颊侧肩背,连带凛正俊美的容颜都染上了几分妖娆,那道熟悉得发颤的声音月光般清冷,“你去哪?”
“自然是出谷。”墨鸦一瞬不瞬地深深看着他,语气随性佻薄,“姬大将军手下的墨鸦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也无情无心更不知何为痛苦悲伤,这样的人即使救他性命对他再好,他也不会有丝毫感恩戴德。”
“是吗,那你走什么。”
墨鸦垂眸,一点一点地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
那人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响在耳中却揪心得让他连手指都痉挛起来。他在姬无夜帐下多年,知道的太多,无论背叛与否,早已成了这位暴虐的大将军必除不可的阻碍,纵然这几个月相安无事,但不见他的尸首,姬无夜是绝不肯罢休的。他尝尽红尘纷扰,亡命天涯更是令人麻木,这深谷之中恬淡的岁月于他而言弥足珍贵,无论如何也不愿给予他这一切的人失却这片宁静。
他看着黎佑一步步地靠近,每一下都仿佛踩在他心上,终于在他眼前停住,“你若是要走,便亲自说与我听,山谷周围遍布迷障,我会带你出去,”修长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凉握住他的腕,缓慢而固执地展开他攥成拳的手,最后纵容地任凭他反手紧紧地扣住,“你若是不想走,便不要走,我既留你,便是绝不惧你留不得。”
那些话语宛如魔咒般动听,墨鸦终是垂眸轻笑两声,兀自喃喃,“怎么办呢。”下一刻,他骤然抬手将黎佑按在一旁的树干上,炙热的吻凶狠地印上他的嘴唇,宛如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般地侵略挞伐——
……
小船驶入阳翟地界后,又下起了茹毛细雨。
船舱中,黎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边看风景看得兴味盎然的墨鸦,心情难得有些抑郁。三年前重伤之后,他的部分记忆似乎也跟着丢失了,难得归谷一次的天玑在他痊愈后又继续云游,他便趁此机会出谷试图寻回记忆,然而……
前一日在桑海听涛楼,墨鸦边喝着酒突然就坐在窗边睡着,他在这家伙差点翻出去的时候接住了他,好心好意将他安顿在床上,却被紧紧扯住衣袖不能动弹,直到清晨时才被放开,醒过来的男人赶不走,甚至在听得他此行目的后,不由分说地逼他回谷。
“能够忘记,便不是需要记得的事。”虽然重新练就了这身刀法,数年积累的内力却回不来了,面对铁了心的墨鸦强行将他丢进船舱的行为,黎佑毫无还手之力,“回去,像以前那样就好。”
一路沉寂,下得船来二人也是一前一后默然前行,直到墨鸦突然停下脚步,口气是难得一见的沉肃,“来得真快。”
那群黑衣杀手似是凭空出现,在这深碧的林中格外突兀,黎佑刚拧起眉,便被墨鸦揽着腰提上了半空往谷口的方向行去,他全然不顾抵挡身后飞来的暗器,运着绝世的轻功一心一意加快速度似是急于将他送回去,来者并不简单,似乎决意要将他们狙杀在谷口之前,距离未能拉开多少便又被追上,黎佑被墨鸦牢牢压在身前,眼睁睁地看着几根钢针深深扎入他肩背——
紧紧相贴的身子震了震,墨鸦抱着他旋落在地,将他推出去后迅速转身妄图掩去唇边蔓延的血线,“快走!”他背对着他面色冷肃地低呵,挥手便是一圈黑羽飞出,镇住了紧咬其后的几十个杀手,竟是打算仅凭一人之力硬抗!
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