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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沫缓缓坐在椅子上,举止从容不迫,脸色却已苍白如纸。顾三爷见时机到了,冲门口招呼一声,叫来跟班的给姜小沫包扎伤口,扯下一块衣襟,扎住流出来的肠子,紧紧盘在腰间。

顾三爷在旁看得直皱眉头,起身对众人说道:“四大锅伙各占天津城一角,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干什么不能发财?不值当为了鞋底子沾腥的鱼市翻脸,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倒让外人看了笑话。我顾三儿早已金盆洗手,按说不该再问道儿上的事了,可我今天舍了这张老脸,当一次和事佬,不如这么着,陈家沟子弹丸之地,且让姜小沫的秉合鱼锅伙占上几年,逢年过节,他定有一份心意。倘若他失了礼数,不必你们出手,我青龙帮头一个就容不下他!”他这几句话绵里藏针,脚行的几个大把头顺声帮腔:“顾三爷说的对,无非一个陈家沟子鱼市,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至于斗得你死我活,该按三爷的意思办!”

南城九如锅伙的齐老八一直没说话,他在四大寨主中年岁最长,城府最深,一贯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先种谷子后卖饭,好人歪种都是他。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龇了龇牙,抱拳对顾三爷说:“在天津卫这一亩三分地,不给县太爷面子,也不能不给您顾三爷面子。您既然开了口,那还有什么不行的?”说完又冲姜小沫笑了笑:“说真格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混混儿,兄弟们都是在九河下梢混口饭吃,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有多大的仇疙瘩?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两座山碰不到一块儿,两个人总有见面的时候,往后咱还得常来常往,彼此多多帮衬。”

其余几位寨主也不缺心眼儿,不可能看不明白,文的已经栽了,真要是来武的,恐怕也占不到便宜,做事总得给自己留个退身步,毕竟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此时收场还可以落个整脸儿,加之桌子上血肉狼藉,谁也没有吃喝的兴致了,便相继起身告辞。

老年间,锅伙混混儿争码头、抢行市,冲突在所难免。穷哥们儿为了填饱肚子、养家糊口,不在乎折胳膊断腿,双方人马各自为阵,抽中死签的出去叫阵,捞铜钱、攥煤球、穿衣裳、滚钉板、跳油锅……轮番招呼,怎么狠怎么来,豁出命去可劲儿折腾,迟早有一方扛不住尿海认栽,从此放弃争抢的地盘,取胜一方以几个人的伤残换来一块挣大钱的宝地,官府管不了,老百姓还给你挑大拇指,总比群殴混战死伤无数划得来。

秉合鱼锅伙在义合成摆酒开贺,姜小沫剖腹割肠,一举镇住了四大寨主,从此之后,再没有人敢打陈家沟子鱼市的主意了,谁能狠下心来从自己肚子里剜肠子?姜小沫在义合成后院雅间之内挣扎起身,晃晃悠悠走出饭庄子。各屋的混混儿们正喝得面红耳赤,瞅见姜小沫浑身是血往外走,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都挤到门口来看。丁大头和傻哥哥急了,非要跟着去,姜小沫说什么也不让,独自一人离开饭庄子,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到薛神医家,此后下落不明。一连三个多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顾三爷和锅伙的兄弟们找薛神医问过七八次,始终没打听出什么结果。人们都以为姜小沫必死无疑,毕竟开膛破肚了,那还有个活?想想也是,当年戏园子里演过一出《盘肠大战》,说的是唐朝名将罗通在界牌关遇着劲敌——八旬老将王伯超。走马厮杀之际,罗通肋中金枪,肝肠五脏流出,却忍痛不退,扯旗角盘肠,最终枪挑老将王伯超,并下马割其首级,他自己也肚破肠出殒命沙场。纵然神勇如罗通,肚肠子一出来也完了,换了谁还活得成?没想到谣言四起之际,秉合鱼锅伙的大寨主姜小沫又回来了,伤势恢复如初,气色比之前还好,尤其那一对眼珠子,跟个夜猫子似的,亮得吓人!

第9章 姜小沫开逛下

按说姜小沫该当命丧黄泉了,全凭身上的鳖宝,这才保住他一条命。他之前不敢埋鳖宝,怕那玩意儿招灾惹祸,埋在身上后患无穷,可又舍不得扔了,因为他心知肚明,一旦遇上过不去的坎儿,还得指着鳖宝化险为夷。

他当天离了饭庄,自己割开脉窝子埋入鳖宝,捂着肚子去找薛神医。薛神医也以为姜小沫活不成了,即使接上肠子,三两个月之内吃不了喝不了,那还怎么活?默不作声地帮忙止血,又给他收拾缝合了伤口。姜小沫换去血衣,挣扎着下了地,不顾薛神医的劝阻,一个人落荒而走,躲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窨子中,整整一百天不吃不喝,再出来的时候,两个眼珠子如同开了光。冷眼看上去,姜小沫还是姜小沫,除了一双夜猫子眼,身量相貌,举手投足,没有任何变化,在别人眼里,他仍是秉合鱼锅伙的大寨主。人们将此当作异事传播。有的说姜小沫福大命大造化大,是混世魔王程咬金转世;有的说薛神医是活神仙,能把死人医活了。姜小沫死而复生,最高兴的还是顾三爷。老爷子本已金盆洗手,一把年岁又重开山门,收姜小沫为关门弟子。对于帮派来说,这堪称头等大事,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一阵子。顾三爷此前只收过八大弟子,姜小沫排行老九,因此挑号“对儿九”,从此成了天津卫有名有号的大混混儿,真可以说是“叫得响、鸣得亮”。顾三爷座下的八大弟子门徒众多,有的徒弟入门晚,已经五六十岁,在家里都当爷爷了,但也得喊姜小沫一声“九伯”,萝卜不大——长在辈儿上了。陈家沟子的渔户更是将他奉若神明,在他们眼中,这位爷简直比天后娘娘还灵!

说话已是转年的正月,大河还没开冻,河面上铺着一层冰盖子,海下撒网的渔民忙碌到小雪前后,就不能再出海了,一是天冷风硬,行船有危险,再一个得让海里的鱼虾缓缓,不能全打没了。陈家沟子鱼市上,一多半鱼铺还在关门歇冬。也有接着开的,以贩卖“冻鱼冰虾、干发海货”为主。渔民将卖不完的破杂鱼、小虾小蟹抹上大盐粒子晒干,把渤海湾的麻线虾,以及网里挤掉压碎的虾头,做成虾酱,可以卖整整一个冬天。其中最实惠的是腌马口鱼,三四寸长,满身的细刺,价钱格外便宜,几枚大子儿买一簸箕,都是提前抠完了肠腮的。买到家把鱼身上的盐粒子洗净,用葱姜片码上半天,再放在炉箅子上烤得金黄焦脆,从头到尾连刺儿都能吃,穷人家的孩子全靠这个开荤解馋了。

鱼行淡季,锅伙混混儿用不着再拦河收钱,大街上扬风搅雪、罕有行人,找不着惹是生非的茬口儿了,一个个闲得浑身发痒、腚沟子爬蛆,横七竖八地躺在大炕上择虱子。姜小沫有鳖宝在身,不吃不觉得饿,不喝不觉得渴,平时深居简出,话也不多说一句,只躺在大炕上闭目养神。偏在此时,丁大头病倒了。自从姜小沫在鱼市开逛,当上了秉合鱼锅伙的大寨主,丁大头俨然成了太上皇,专门有个小混混儿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陈家沟子一带的茶楼、饭馆、澡堂子、戏园子也是常来常往。但真应了那句话,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这才刚舒坦几天,他就得上了一种怪疾,浑身发麻,如同斗败的公鸡,站直了便打哆嗦。姜小沫举目无亲,世上仅有这么一位论得上的长辈了,为了给他治病,请遍了天津城的名医,什么药材贵抓什么药,人参鹿茸、虎骨麝香都用遍了,无奈医药罔效,丁大头的状况怎么也不见好。此人本来体壮如牛,却眼瞅着走了形、散了架,到最后仅剩下几根枯骨连着筋撑着皮,连躺着说话都费劲,没等出了正月,就耗得油干碗净,蹬腿闭眼一命归西了。

秉合鱼锅伙的“太上皇”倒了头,上上下下的混混儿们可有得忙了。姜小沫也真对得起丁大头,买下一口柳木十三太保的棺材,给丁大头穿上寿衣鞋袜,头戴红缨子官帽,脖子上挂着朝珠,请来阴阳先生,算定了吉时盛棺入殓,身子底下是黄绸子寿字棉褥子、白绸子寿字寝单,这叫铺金盖银。又叫扎彩铺的师傅上门来,当场扎制金山、银山、纸人、纸马、楼阁、家具,锅伙门前立幡杆,搭设齐脊的大棚,棚内四壁挂十帧“水陆图”,上画十殿阎君。灵堂设在正对院门的堂屋,拿两张长凳架上棺材。灵前小桌摆放香炉、蜡扦、油灯、供果。请来和尚、道士,念经超度亡魂。仗着天寒地冻,尸身不易腐坏,要停满七七四十九天。门口贴上“恕报不周”的门报,下边还贴了张白纸条,上写“待客不收礼”。

丁大头打了一辈子光棍,膝下无儿无女,姜小沫亲自充当孝子,买来大五福的白布,请鱼市上的婶子大娘帮着扯成孝袍子,给他穿在身上,用白带子勒好了,拿麻绳在帽子上缝一枚老钱,脚底下的棉鞋也绷上白布。其实丁大头的朋友不多,前来吊唁的宾客大多是冲着秉合鱼锅伙大寨主的面子。混混儿讲究耍活的不耍死的,吃不上饭的贱命一条,怎么舍不是舍?路死路埋、道死道埋,不在乎扔在乱死坑喂了狗。丁大头虽不是真正的混混儿,却相当于锅伙大寨主的干爹。姜小沫为了不给别人留话柄,完全按着规矩套子来,人来不许迎、人走不许送,一轮轮地陪着磕头,额外还得盯着香守着蜡,一天三次在火盆里烧纸。好容易到了出殡这天,清晨早起大雾弥漫,以姜小沫为首的大小混混儿按照辈分高低,依次跪在院子里磕头行礼,一众杠子手给棺材盖上猩猩红的棺罩,上绣寸蟒、赤金的宝顶,四个角上坠着八宝黄绒灯笼穗,用大绳捆住,穿心杠子插进去担在肩上。随着执事一声吆喝,响器行的吹鼓手马上奏大乐。饱吹饿唱,锅伙里提前安排了大饼酱牛肉,给他们敞开了吃,为的就是此时多卖力气。一时间鼓乐喧天,十六抬的罗汉杠,外带着全副仪仗,忽忽悠悠上了街。秉合鱼锅伙里留下两个辈分低的小混混儿,准备火盆、糖馒头,还得把灵堂里的摆设挪动挪动,其余的全部披麻戴孝,扛着引魂幡、手拿哭丧棒,跟着棺材走,送殡的队伍从头到尾二三里地,街两边人头攒动,全是看热闹的!

安葬丁大头的坟地,选在北营门外。送殡队伍由陈家沟子往西,走关帝庙过曹家桥、林家口,再上浮桥过河奔三条石,拐上河北大街再出北营门。按照老年间的规矩,棺材只要装上了死人,入土之前不准着地,哪怕天上下刀子,走这一路也不能放下。因此有钱的人家通常会雇两班或者三班杠夫,大家伙轮着抬,否则抬棺的人受不了。秉合鱼锅伙这棚事也是如此,从杠房雇了十六抬的三班罗汉杠,四十八名杠子手全是细腰乍背的粗壮汉子。只要掏够了银子,没有摆不了的排场。且不说队伍前边的催押旗、开道锣、两丈四的明镜,单单这四十八个杠子手,看着就提气,月亮门刮得锃亮,大辫子溜光水滑,穿的戴的也整齐,红翎帽、绿架衣、和尚头的青布棉靴,杠子上了肩,迈着四方步往前一走,再没这么稳当的了,棺材头上摆碗酸辣汤,到了坟地也撒不出一滴来。皆因姜小沫事先给足了赏钱,不给赏钱你试试,非把棺材里的死人晃散了黄儿不可!

孝子不能剃头刮脸也是老例儿,胡子拉碴的姜小沫扛着引魂幡走在棺材头里,依着执事的嘱咐,一路上走街过巷嘴里得喊着点儿,以便让亡魂跟上。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到了河边,姜小沫喊了声:“大伯,咱过浮桥了!”引着道队缕缕行行上了桥。走到一半,看见桥对岸的雾气中立着一伙人,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一个个也是穿白戴孝,可没一个按规矩穿的,孝帽子歪着,孝袍子挒着,白孝鞋的后跟儿踩下去趿拉着,挑着眉歪着嘴,守着两口滚开的大油锅,锅边挂着一圈马勺。队伍里有眼尖的,认出对方是四合鱼锅伙的混混儿,此辈在陈家沟子鱼市上销声匿迹已久。打从姜小沫开逛,再到义合成摆酒开贺,重挑秉合鱼锅伙的旗号,也没见他们出来搅闹,怎么今天突然冒出来了?

按旧时的迷信之说,送殡的打死也不能走回头路。姜小沫接连四十多天没剃头没刮脸,整觉也没睡过一个,虽不觉乏累,却憋了满肚子的邪火,瞪着一双夜猫子眼,晃了晃手中的引魂幡,吩咐队伍继续前行。四合鱼锅伙的十几个混混儿见道队走过来了,立时分列两旁,从中闪出一条路来,让过两丈四的明镜,让过开道锣、官衔牌,什么“开路鬼”“打路鬼”“险道神”“夜游神”,一概让了过去。姜小沫心里纳闷儿,混混儿们惹是生非,必然是先甩话茬子,以言语降人,接下来要么三刀六洞往自己身上招呼,要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伙人拉足了架势,怎会一直按兵不动呢?

姜小沫这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忽听身背后“当当当”三声响尺,十六抬的大棺材刚刚行至桥头,只见四合鱼锅伙这边走出来一个混混儿,高叫一声:“兄弟们,给老爷子铺金桥!”话音未落,众混混儿纷纷抄起油锅边的马勺,㧟满了滚沸的热油,你一勺我一勺地往杠夫脚底下乱泼。姜小沫暗道一声“糟了”,杠子手只是卖力气吃饭的民夫,可不比锅伙里的混混儿,不会拉破头那一套,热油来了能不躲吗?纵然穿着棉靴棉裤,泼上也是“滋啦”一下,转眼就透到皮肉上了!果不其然,一众杠子手立时乱了阵脚,何况木头桥板上沾满了油,要多滑有多滑,不等秉合鱼锅伙的混混儿们上前相助,十六抬的大棺材摇了两摇、晃了两晃,“咔嚓”一下倒将下来。以前的棺材不下坟坑不封钉,总计七根“子孙钉”,男子左四右三、女子左三右四,执事一边念着封钉诀,一边招呼孝子贤孙“躲钉子”,前六根钉子揳进去,最后一根钉一半,告诫后人凡事要留有分寸。此刻还没到坟地,棺材盖仅仅是掩在上边,随着大绳一松,棺材倾倒下来,上边的宝顶、棺罩连同棺材盖子,统统掉了下来。丁大头的尸身也从棺中滚出,掉在桥板上,沾了满身的热油。得亏扶灵的傻哥哥用瘸腿挡了一下,否则丁大头非得滚到河里喂了王八不可。姜小沫勃然大怒,扔下手中的引魂幡,冲上去踹翻了油锅。那伙人就是恶心人来的,眼见着一招得手,让丁大头尸首见天了,立马一哄而散,逃了个干干净净。

秉合鱼锅伙的一众人等岂肯干休,只等大寨主一声令下,就要追上去豁命。执事紧着劝姜小沫,过了正午就不能入土为安了,眼下得先办正事。姜小沫只得强压心头火,把油脂麻花的丁大头搭到路边,架起棚子遮挡三光,又命人去冥衣铺买了一身袍套靴帽给换上,再次装殓入棺,抬到坟地草草埋了。事后派人到处搜寻那天闹丧的混混儿,逮着一个算一个,抓到锅伙之中,哪只爪子泼的油,就把哪只爪子摁在油锅里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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