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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泽笑得更开,一针见血地说:“每发现一个弱点,你就要把它藏起来或者消灭掉吗?这样伪装的坚强才使你有安全感?”
一击即中。
被戳破心事的余微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瞪着他,却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话。
甩下杜恒泽出了校门,杜恒月第N次看向余微没表情的侧脸,小心地开口:“微微,我哥他没有恶意的。”
余微跨上自行车,扭头对杜恒月说:“你先回家吧。”
杜恒月点了点头,看着余微往反方向离开,不由叹气。杜恒泽说的那些话她又何尝不知,可她从来不说,他倒好,轻而易举地就把手伸进微微的心脏,还搅上一圈……不知道这次微微会不会报复他?她夹在中间,好为难。
余微骑着自行车闲晃,余光中她骑车的剪影从街边的橱窗一帧一帧地掠过,敏捷利落的身姿,刺猬一样的短发,看不出一丝柔弱女孩子的痕迹。
周末在理发店,她平静地告诉理发师能剪多短就剪多短的时候,理发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做准备工作时还一直劝她说:“你的头发这么漂亮,又这么衬你的脸型,剪了多可惜……”
她没有答话,理发师大概也是没见过她这样倔的人,拿起剪刀最后问了一次,“你确定要剪?”
在得到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后,理发师惋惜地叹了叹气开始认真工作。
看着头发一丝一缕地往下坠,失去了一层层保护的头皮也有些空落感,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她后悔了,但一想到那天被人拉住头发的那种痛,她抿紧嘴,闭上了眼睛。
理发师说好后,她睁开眼睛在镜中看见的自己,有那么一点陌生,明明是一样的轮廓一样的五官,现下只是更加清晰地展示出来,却仿佛卸下了她的最后一丝伪装。
她松了口气,原先那种低头就能遮住眼神和脸庞的头发,也许早就该舍弃,就像当初她扔掉所有的裙子一样。
何安裕刚离开时,班上的男同学经常嘲笑她,说她妈妈跟有钱人跑了,她红着眼一声不吭地捶打他们,可最终还是被推倒在地。那时的她还很喜欢穿何安裕买给她的五颜六色的连衣裙,在无数次被恶作剧的男同学掀起裙角后,她就哭着把所有的裙子装好,走了很远扔到离家几个街区的垃圾站。
回家路上,她一点一点抹干眼泪,最后坐在自家楼梯前揉着走疼的脚,低咒出她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学会了用恶毒的语言和愈加有力的拳脚表达自己的愤怒与不满,她不再是提着裙角小心跳过水洼的小公主,现在她会重重地踩下去,看着污水溅上裤角,无动于衷。
裙子可以再买,头发也能留长,但那些划在心上的口子,始终留着淡淡的痕迹。
今天杜恒泽直视着她说出的那些话,刀子一样割在原有的痕迹上,让她经历了第二次疼痛。
她知道有些人很轻易就能看穿她,偏偏她又很贱地想和他们亲近,杜恒月就是其中之一,但恒月虽看透她,却不会直接说出来,只会默默地陪在她身后,看她戴着面具肆意妄为。
杜恒泽这样的……这样不同世界的人,她能离多远是多远。
余微骑车绕了大半个城区,回到家时天色已微暗,打开门看见鞋柜旁的男式皮鞋,顿了顿,才开始换鞋。
“微微……回来了?赶紧洗好手出来吃饭。”余海微带喜悦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余微靠在卧室门口大声说:“我在外面吃过了。”
关上门扑倒在床上,全身的热气腾腾地往脑门上涌,好久没蹬这么久的车了,她还真有些累。正昏昏欲睡时,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余海轻声叫着:“微微……微微……”
“我说了我不吃”余微没好气地大吼。
敲门声停了,过了好一会儿,余微以为爸爸已经离开了,才起身打开衣柜准备拿睡衣洗澡。
“微微……”门外再度响起余海的声音,有些失落地说:“爸爸今天刚出差回来,收到上面的升职通知,想和你庆祝一下的……爸爸知道这几年过得太混账,对你太冷落了,是我不对。她都离开七年了……我想我们也该过好自己的生活,爸爸以后会更加努力地工作,好好和你一起生活……”
余微静静地站在衣柜的阴影中,樟脑丸的味道尘埃一样细密地浮上来,封住她的嗅觉,却堵不住她的听觉。这些啰嗦唠叨的话像小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成功地泛起涟漪。
今天是反省回忆的好日子吗?
余微苦笑一下,拍拍脸颊,拉开门,尽量微笑着说:“吃饭吧。”
余海喜出望外的眼神在看到她的头发后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咳了声若无其事地往饭厅走。
晚餐很丰富,都是余海自己动手做的,他们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余微细细嚼着菜,熟悉的味道让她今天格外脆弱的心再一次发酸。
余海一直给她夹菜,欲言又止。
吃到中途,余微放下筷子,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指指自己的头发说:“夏天了,长头发怪热的,就剪了。”
余海心想长头发扎起来也挺凉快的啊……但不管怎样,女儿居然还主动向他解释,已经是进步了。
“以后我尽量早点回来,你晚饭都回家吃。”
余微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筷子。
生活的变化总是无声无息。
那天过后,余海回家的时间果然有所提前,余微下午也不在外面乱晃,按时回家吃饭。父母离异带来的阴影,正在一步步消退,只留下了她的日渐成熟。
杜恒月总是羡慕地说:“微微,我要是有你那么成熟就好了。”
成熟有什么好呢?
她还羡慕她们这样的女孩子呢,总是那样天真单纯,就算会有烦恼,也不过少女透明的哀思。
刚剪的头发长得特别快,小半月下来,刺猬毛就柔软地耷拉下来,等六月她生日时,兴许就能盖住耳朵了。
她不想遇见的人真的再也没有遇见,杜恒月也很自觉地不提。周末在公园里牵着风筝的线笑得眯起眼往前奔跑时,她觉得以前那个自己又回来了。哪怕她不再穿繁复的连衣裙,不再有柔顺黑亮的长发,也没有过分漂亮的成绩单,但她依旧有着自己的快乐。
在家里看电视,和余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讨论时,她也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提前到来的青春期叛逆,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到了尽头。
初二下期的期末考试,她的成绩有所回升,赵明欣慰地拍着她的肩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老师,我可不是什么浪子。”余微不耐烦地侧身走掉。
赵明无语地对着她的背影嘀咕:“怎么脾气还是这样?”
因为这进步,整个暑假余微玩得肆无忌惮,余海从来不干涉她,当然也干涉不了。
晚上他们常常一堆人出去吃烧烤,她也开始尝试着喝啤酒,八月初的这天黄昏,她仍旧被外校的朋友刘晓娅约了出去。
她和刘晓娅毕业于同一个小学,刘晓娅比她大两岁,读了三个六年级才毕业,是比她更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
她们本是陌生人,六年级余微因在学校大会上冲上主席台将某老师包二奶的事情抖出来而出名后,刘晓娅才慢慢和她打交道。那时余微的目标就是当一个坏学生,让老师讨厌让爸爸失望,于是整天和刘晓娅混在一起,关系倒也不错,只是刘晓娅后来去了实验中学读初中,而她进了一中,来往便没有那么频繁了。不过暑假里余微有三分之一的外出,都是刘晓娅约的,今天刘晓娅和她约的地点是一个酒吧。
余微是第一次进酒吧,之前的好奇心在进门后就被刺耳的音乐声打消,灯光闪得她睁不开眼,她后退两步,建议道:“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怕什么……现在是暑假,不会有老师的。”刘晓娅抱住她的手臂,把她往里面拖。
余微无法,跟着她进去,还有些疑惑地问:“就我们两个人?”
“不啊……他们在里面等着呢,我有朋友在这里上班,消费能打折的。”
余微了然地点头,刘晓娅的朋友确实遍布B市,这里有也不足为怪。
刘晓娅拉着她直接奔向吧台,一掌拍在台上,埋头调酒的男人抬起头来,对她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