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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就该辞别娘家了,陪嫁的女使上前搀扶新妇登车,明妆在帘幔低垂的车舆内坐定,听外面大肆举乐,天暗下来了,这热腾腾的良夜,将人心也炙烤得热腾腾地。
亲迎的队伍放缓了速度,马蹄声笃笃,踩踏得尤其短促,即便尽量缓行,不多会儿还是到了沁园大门前。
亲迎的男家,比之女家当然更为热闹,司仪捧着盛满谷豆铜钱的花斗在门前着力抛洒,噼噼啪啪一阵脆响,边上等候多时的孩子们欢呼着跑出来捡拾,礼官便趁机高唱:“避三煞,长命富贵,子孙恒昌。”
明妆被十全的妇人引领着,迈过马鞍和秤杆,迈进挂着帐幔的厅房,到了这里便可稍稍休息了。那些陪同前来的娘家人,则被男家的亲戚接进偏厅吃酒,三盏酒吃得急急忙忙,不多会儿就听说都回去了,外面欢声笑语,“亲送客”一完毕,新妇就该拜见姑舅诸亲,送入洞房了。
关于拜见姑舅一事,其实还是有些尴尬的,因唐大娘子是正室夫人,堂上也是她与李度并肩坐着受礼。虽说对这门亲事并不看好,但毕竟场面上还要周全,哪怕笑得难看了点,总算还笑着。
好在姚氏不自苦,儿子儿媳单独来拜见她,她也高高兴兴的,连连点头直说好,“愿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大礼行至这里就差不多了,礼官将红绸绾成的同心结呈上来,新郎和新妇执起两端,被众人簇拥着送进了婚房。这是宾客们期盼多时的环节,大家屏息凝神,等着看新娘。明妆隔着扇面,见李宣凛向她行礼,拱手长揖下去,“请娘子却扇。”
这一礼,勾起了明妆无尽的感慨,还记得除夕那夜,阔别三年后重逢,他也是这样,立在一片辉煌里,当着众人向她行礼……时至今日不得不相信,一切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今生她是合该嫁给他的,也许那晚的一礼,就已经把这姻缘刻在三生石上了。
新妇子手里的团山终于羞答答撤下来,那样的盛装,那样美丽的脸庞。他望着她,喉头忽然有些发紧,还是旁观的亲友们拍掌欢呼,才冲散了他的酸楚。
“俞白,好福气啊。”宾客们起哄,李宣凛只是抿唇笑着,半点不显轻狂。
那厢十全妇人忙着撒帐,杂果和金银钱高高抛上了床榻,什么“几岁相思会,今日喜相逢”,什么“锦衾洗就湘波绿,绣枕移就琥珀红”,碎碎念了好长一串,终于说到“撒帐毕,诸位亲朋齐请出”,堵在新房凑热闹的宾客们,才不情不愿慢慢散了。
终于清静了,新婚的夫妇对望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李宣凛探手抚了抚她的脸,温声道:“娘子受累了,过会儿我出去宴客,你先歇一歇,吃点东西。”
小娘子与娘子只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明妆被他叫得发怔,那茫然的模样让他失笑,他撑着膝头,低下身子问她:“怎么了?哪里不对么?”
她忙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忙你的去吧,只是不要喝得过了,酒醉伤身。”
他和软地应了,从房里退出来,经过窗前还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见他的新娘子安然在床上坐着,这才脚步轻快往前院去了。
一时上房安静下来,明妆捏了捏肩,让烹霜替她将头上的花钗摘下来。那些赤金打造的发饰很重,几乎压短了她的脖子,一样样收进铺着红绸的托盘里,真是满满当当,像琳琅的首饰铺子。
煎雪打了水来给她擦脸,把那一层层的铅粉都卸了,灯下还原出一张素面,那才是本真的小娘子。午盏说:“大红大绿,把人都打扮老了,还是这样好看,干干净净的,看着爽利。”
商妈妈嗤笑,“今日是要紧的喜日子,不这么打扮,不够喜气,你小孩儿家,懂什么!”说着踅身到箱笼前,掀开盖子,把那压箱底的宝贝安置进了最深处。
因先前撒帐,满床的花生、枣儿还有铜钱,烹霜和煎雪拿掸子小心翼翼全掸进笸箩里,又重新将床榻归置了一遍。回身看,见商妈妈把一块巾帕掖进枕头底下,两个女使交换了下眼色,捂着嘴笑得窃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