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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县令苦笑道:“过度偏袒、一味纵容、司法不公,以至于目无法纪者更形嚣张,遵纪守法者官逼民反,现在闹到这个地步,谁还寻究当初事端因何而起?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有我这个糊涂县太爷,没理。”
杨凌听罢。目光一凝道:“本官得报,都掌蛮劫珙、筠连、庆符诸县,屠长宁逾千人,火焚纳溪,庐舍千余、县之公宇。皆成灰烬,打到后来,蛮人声称汉人先袭都掌蛮,各县皆称蛮人先劫各郡县。反倒无人知道这一次叛乱起因竟在于此。你既知之甚详,为何方才一言不发?”
鄢县令无精打彩地摇摇头道:“下官一是存了少言避祸的念头,另外也是心灰意冷,这样下去,就算这次答应了都掌蛮地无理要求,把他们安抚下来,要不了几年,他们必然再次反叛。百余年来。都掌蛮时降时叛,反复无常,就是这个道理。朝廷想要长治久安,难”
帐中众人鸦雀无声,杨凌静了半晌才徐徐问道:“若依你之见,当如何才能使其归化?”
鄢县令定定地看了杨凌一眼,这才答道:“
第一,必用武力。挫其锐气。使其归降,不敢再生对抗之心;
第二。建城垣、驻军武,以维法纪;
第三:汉蛮税赋劳役,一体平等,使其明晓朝廷法度,不生骄妄之心;
第四:现在蛮寨是蛮寨,汉居是汉居,说是杂居,实则壁垒森明,老死不相往来。应强迁移民,迫使杂居,则十年之后,便有异族通婚,最迟百年,必弥于合。
第五:都蛮土司,遣子入成都,一年一换。既为人质,又使未来的土司识汉字、习汉文,读圣贤书;
第六:蛮人愚昧落后,火耕流种,既饱且嬉,官府要资助援扶,助其建房舍,拓荒田,教耕种,使其有屋有田,安居乐业。
第七:建民学,授礼仪,使蛮人子弟皆习教化;
第八:拓商业,南北西东四方商贾往来穿梭,天下消息流通不塞,开阔视野,见识广泛,那时便是用兵驱赶,恐怕他们也不会再愿住进深山老林,甘过野人生活。”
杨凌听到头两条时,还只是颔首静听,到第三条时便急忙挥手让书记官一一记下,鄢县令的平蛮八策说完,杨凌欣然而起,越过公案,一把握住他地手连连赞道:“鄢大人,果然高才,真神人也”
鄢县令苦笑道:“此次事端可说因本县而起,下官待罪之身,大人不喻下官为鄢大神儿便心满意知了,何敢当神人二字?”
杨凌哈哈大笑,说道:“当得,当得,君有才而不能尽其才,非君之过。这平蛮八策当然不适用于蜀地所有民族,不过都掌蛮一来最是野性难驯,历百年而丝毫不曾归化,时常骚扰地方,叛乱造反。再则都掌蛮居处不过数县,举族不过三两万人,人少地微,要用此策易如反掌,相信蜀王府就可以解决此事。此族虽小,生起事来却要调动数十万大军,耗费钱粮无数,相信朝廷也愿意接纳这个方法,一劳永逸”。
鄢县令心中欢喜,可是他眼光一闪,瞧见在场官员人人面色不愉,瞧向他的眼神都复杂莫测。不由心中一沉。
蜀王在蜀地官员中威望崇高,这今日这些话等于是当面指责蜀王施政不当,连带着把各级官员为保自已任内平安无事,以增个人政绩,坐视矛盾产生、激化,推诿搪塞的事都抖露了出来,这缸酱汤浑水没人去搅也就算了,今日自已搅和开来,今后的宦途……..
封参政清咳两声,说道:“大人,这平蛮八策其实是平蛮之后的伏蛮八策,可以容后再议。现在最难地是:世子怎么救出?叛乱如何平息?成化年间朝廷可是动用了二十多万大军,围山四年,都没有奈何得了他们呀”。
杨凌眉尖一挑,昂然道:“事在人为,总有办法可想的。不要总是昔年昔年的,先给自已心中定下一个不可逾越地目标,那还怎么可能越得过去呢?
永乐皇帝五征塞北,打得鞑靼望风而逃。‘土木堡’之变后,朝中百官连京城也不许皇上出了,结果怎么样?皇上亲征大同,结盟朵颜三卫,打得伯颜、火筛丢盔卸甲。
东瀛倭寇袭扰海疆百余年,如今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天堑固然难以逾越,可是本官就不相信,这道坎儿就迈不出去了”。
他指手一挥。遥指帐外道:“七万大军,扎营连绵二十里,每人挑筐担土,这峡谷也能填平了,这险峰也能再堆出一座来。我就不信拿这帮蛮人就毫无办法了”。
了解了此次事件地详情,和当地百姓由来已久的矛盾,杨凌深觉此次剿匪平叛固然困难重重,要化解这矛盾的源头才更加困难。鄢高才的主意可能会乱上一时。但是哪怕在自已任内乱上十年,却能保得千百年平安,这才是为官为民之道。
他心中暗暗有了计较,暂把这计划搁下,正想就招抚都掌蛮可以让步地条件与众官员详细磋商一番,门外一个侍卫匆匆来报:“禀钦差大人,九丝城阿大酋长遣使来见”
杨凌大为意外,盼了这么久。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选地倒合适,他连忙端正身姿,说道:“传他进见”
杨凌瞥见鄢县令还穿着一身白衣,便道:“鄢大人,先换上官袍,一旁坐下”。
“是”鄢高才答应一声,匆匆穿好官袍。回头门口坐下。旁边的官儿悄然往里边挪了挪椅子,动作虽微不可察。鄢高才却感觉得到,心中不觉一阵悲凉:“地方不靖,上官只知压我罚我,我想有番作为,上官又要阻我拦我,我这窝囊官儿只说了几句心里话,便叫你们如此嫌弃么?”
不一会儿,帅账门口腾腾腾走进两条汉子,这两人身材倒并不显得如何魁梧,只是穿着臃肿,身上挂满了零零碎碎,头发凌乱中却又梳着几条小辫,一张古铜色地脸庞,尤其显眼地是他们颈上戴着的粗大的银项圈。此地产银丰富,他们颈上的银圈看起来怕不有七八斤重。